燙手山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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燙手山芋
洛染開開心心地回了宅子，一進門便吩咐圓圓去多找些繡紋圖樣，到時好鑲嵌在她的嫁衣上。
圓圓聽得一頭霧水，主子這是鬧哪樣，莫非又要不聲不響地成親了？
少女卻故作神秘地甜甜一笑，也不解釋，徑直回了臥房，剛坐下飲了幾口茶水，便見小德子躬身進殿。
“三公主今日可睡個安穩覺了，冰井務已開始頒冰，奴才剛已將冰拖到這邊來了。”
少女開心地挑起眉頭：“那快些將冰放到我的床頭去。”
圓圓軟言相勸：“三公主，冰離床榻太近，寒氣重，傷身。”
少女斜了她一眼：“圓圓你再啰嗦一句，我便稱呼你為馬嬤嬤。”說完格格地笑起來。
小德子與圓圓也跟著笑起來。
主仆三人玩笑一陣，小德子轉了轉眼珠子，突然想起了什麽：“三公主，奴才今日去冰進務領冰時聽到了幾句嫌話，是關於王家四姑娘的，也不知是真是假。”
少女一怔，“什麽嫌話，說真真什麽了？”
“他們說王家四姑娘要給大皇子做側妃了，今日大皇子還特意召見了戶部尚書王時運呢，估計這事兒很快就落定了。”
洛染神色大震，氣咻咻地從椅子上站起來：“洛宏基真不要臉，就他那副德性，哪能配得上真真。”她說著又頓了頓；“王時運答應了？”
小德子搖了搖頭：“這個奴才倒沒打聽到，不過那些人說，王時運應該也不會反對，畢竟自己一個庶出的女兒，能攀上宮中的皇子……也算是賺了。”
“賺個屁，洛宏基就是塊爛泥巴。”少女氣得咬了咬唇瓣，不安地在屋內踱了兩步，一時不知該如何替自己的好友解圍。
她今日入宮本想當面叮囑真真要小心大皇子的，但壓根兒沒見到真真，自己也差點丟了性命，這事兒就這麽落下了，沒想到可惡的洛宏基動作竟是這般快。
少女看了眼屋外的天光，想去王家找真真，但此時暮色已至，再加之王家人多嘴雜，她冒然過去，怕是會讓真真招來主母的責罵。
“小德子，”少女轉頭吩咐：“你去王家給真真送個信，讓她明日得空了過來一趟。”
小德子得了旨意，轉身出了屋。
天色漸漸沈下去，西邊的夕陽已隱去最後一抹餘輝，麻雀成群結隊地飛過來，落在了前前後後的院墻上，嘰嘰喳喳叫喚一陣，又成群結隊地飛走了。
這鬧騰的一天終於行將結束，容宅正房裏燭火搖曳，張慕給容瑾上上下下紮完針，終於松了口氣，“隱憂已被我剔除，就看你夜間睡覺時還痛不痛了。”
容瑾將月白色中衣輕輕穿上，再細細扣上盤紐，“無礙，痛就忍著。”其實今日運行完真氣，他體內就開始陣陣發痛了，只是那痛比先前弱了許多，他能受得住了而已。
張慕將毫針一一收好，再放進藥箱，語氣裏帶著戲謔：“你現在好似能未蔔先知了，每次運行真氣都能英雄救美。”
容瑾沒理他，自顧自地下了床榻，繼而拿起搭在圈椅上的外衣伸臂穿上。
張慕斜了他一眼：“當真不去問三公主那位郭妃的遺言？”
容瑾這次答得幹脆：“不問。”
“為何？”張慕面露不解：“你們不是一直在找那個寶藏麽，燕帝也在找，南蠻國的人也在找，都巴望著用這筆寶藏打江山坐江山呢，我估摸著，哪怕你不想問三公主，德叔也會逼著你去問的。”
容瑾也斜了他一眼：“你別去告訴德叔。”
張慕“呯”的一聲蓋上藥箱，蹙著眉打量容瑾：“我真是不懂了，你究竟怎麽想的？”
容瑾坐到了屋內的圈椅上，沈著臉盯著躍動的燭火，俊朗的面容如一副濃淡相宜的水墨畫，眼尾斜斜上翹，目光深邃：“要想找到寶藏，須得先查到趙明坤將軍的消息，別的，都是枉然，再說了，”他垂眸，聲音也低了下去：“我也不想……再利用她。”
張慕聽得脖子一梗，眼珠子都要瞪出來，“我沒聽錯吧？”他嗤笑一聲：“你當初接近三公主可不就是為了利用她麽，現在說什麽不想利用她了，你腦子出毛病了？”
容瑾眸中的焦躁一閃而過，端起旁邊的苦茶飲了一口：“以前是以前，現在是現在，現在沒必要再利用她了。”
張慕心知肚明地挑了挑眉：“知道了，我都知道了，”他故意拖著長長的腔調，擡手將藥箱背上肩頭：“你小子啊，終究是沒能過三公主美色這一關。”說完他笑著搖了搖頭，轉身出了屋子。
夜深人靜，月朗星稀，蟲鳴聲此起彼伏，喧囂又靜謐。
張慕如往常一般出了容宅，上了自己的馬車。
趕車的小廝叫阿五，轉頭問主子：“公子，是去春月樓還是回醫館？”
張慕搖了搖自己酸脹的脖子，淡然應聲，“去春月樓吧。”
阿五應了聲“是”，揮鞭趕馬，駕車匆匆駛出了明月巷，直往京城最熱鬧的長青街駛去。
春月樓位於長青街南的一處巷子裏，燈紅酒綠萬種風情，迎來送往夜夜笙歌。
今日樓中有兩名雛妓開//苞，好些年輕公子正擠在大廳等待，想要一擲千金地買下雛妓初//夜。
張慕乃常客，剛進門老鴇便迎上來，笑瞇了眼，“張公子來得正巧，今日咱們這兒有兩位姑娘‘梳攏’，這兩位姑娘長得那叫一個水靈喲，張公子要不也過去瞧瞧？”
張慕不屑一笑：“趙媽媽莫非還不知本公子的習性？”
老鴇楞了楞，繼而一拍巴掌：“喲，瞧奴家這記性，竟忘了張公子不喜雛兒，行，那奴家安排雪琴姑娘來接待你。”說完伸臂朝後頭揚了揚帕子。
一濃妝艷抹的女子扭著腰肢走了出來，笑盈盈地迎上張慕。
兩人繞過大廳裏擁擠的人群上了二樓，進了格間，幾乎省略掉一切過程，幹脆利落地雲雨了一番。
完事後張慕大方地給了賞錢，穿起衣裳起身就要走。
叫雪琴的女子急忙拉住他：“張公子，能不能請你幫個忙。”
張慕步子一頓，和顏悅色地坐了回去：“何事，你說。”
“今日樓裏鬧得很，估計也沒恩客點奴家了，難得有這樣清閑的時候，奴家想出去透透氣，可又怕趙媽媽不肯，能不能以張公子的名義跟趙媽媽說一聲。”
張慕答得幹脆：“行，包在我身上，我帶你出去遛遛。”
雪琴喜上眉梢：“多謝張公子。”
兩人向趙媽媽打過招呼後，便前後腳上了馬車，阿五趕著車慢悠悠地往前行著，這夜間的京城其實也就長青街這片熱鬧，其餘地方皆黑燈瞎火的。
但成日被關在青樓的雪琴卻興高采烈，一直扒在窗口朝車外探看，專註得猶如在看戲。
張慕也不打擾她，扯了個哈欠，想靠在車壁上小寐一會兒，頭剛剛歪上去，馬車突然一顛，顛得他臟腑都要抽搐了。
他有些惱火，正要質問趕車的阿五，車簾卻突然一抖，從車外風風火火鉆進一名女子，招呼也不打，氣喘籲籲地坐在了他旁邊的條凳上。
張慕一怔，楞住了。
扒在窗口的雪琴也楞住了。
進來的那名女子更是楞住了。
車內燃了一盞琉璃燈，橙黃的燭火落到三人臉上，竟讓此情此景多了些夢幻般的失真感。
空氣沈靜了一瞬，張慕失聲笑了笑：“好巧啊，王姑娘。”
王真張皇地看著張慕，又看了眼雪琴，“我……我不知道是……是你的馬車。”
“莫非王姑娘是成心想上陌生人的馬車？”他故意逗她。
王真垂下腦袋，絞著手指，不吱聲。她剛剛不過是跑得急，又正好看到路邊停了一輛馬車，便慌慌張張地上來了，沒想到竟遇上熟人。
張慕見她不吱聲，也不便再逼問，神色淡然地吩咐：“雪琴你先下去吧，我這兒還有事，讓阿五送你回春月樓。”
雪琴還算識趣，福身行了一禮後便匆匆下了馬車。
車內只剩下張慕與王真，氣氛一時有些怪異。
張慕打量了小姑娘幾眼，語氣裏帶著戲謔：“夜都深了，怎不乖乖待在家裏，還在這外頭游蕩。”
王真仍垂著腦袋：“張公子……不也還在外頭游蕩麽。”
張慕玩味地笑了笑：“怎麽不叫張叔叔了？”
王真怯生生地擡頭朝他瞄了瞄，今日他剃了須、束了發，比那日胡子拉碴的樣子自然要年輕許多，自然也就不能再喊“叔叔”了，“那日，喊錯了。”
“當真喊錯了麽，”張慕調侃她：“相對於王姑娘，本公子確實是年歲不小了。”
王真又朝他瞄了瞄，他領口微敞，脖頸上還可見一條淺紅色的女子抓痕，小姑娘霎時紅了臉，再次垂下了腦袋。
張慕知道她在看自己的脖子，也知道那上面有剛剛留下的痕跡，不由得扯了扯領口：“小孩子，別亂看。”
王真無措地絞著手指：“我剛剛是不是……打擾到你們了……”
“是。”張慕答得坦然。
“對不起，我……”小姑娘欲言又止，說完還怯生生地朝窗口處瞟了一眼。
張慕也隨著她的目光挑起窗簾往外看了看：“外頭沒人，怎麽，剛剛有人在追你？”
王真絞著手指，不吱聲。
張慕彎腰往她跟前湊近了些許：“你一個小姑娘，大半夜的往一個男人的馬車裏鉆，沒想過有多危險麽？”
王真哽住，片刻後才回：“張公子……是好人。”
“我可不是什麽好人。”張慕輕笑一聲，倒了杯茶水遞過去，又看了眼她絞在一起的手指：“上次的傷，可好了？”
王真低頭接過茶水，點了點頭，“好了，不痛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張慕也給自己滿上一杯茶，“王姑娘現在想去哪裏，我可以送你一程。”
王真捧著那杯水，沈默了好半晌才擡起頭來，臉上淚水溋溋：“我……沒地方可去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張慕難得看到女子落淚，一時有些無措，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小姑娘，“要不，我送你去三公主那兒？”
王真將手裏的茶水放上案幾，擡手擦了把淚，搖了搖頭。
“人家可是你的好朋友，你若啥事兒都不告訴她，她到時知道了，會傷心的。”張慕軟言相勸。
王真的淚落得更歡了，聲音一哽一哽的，終於如實道來：“家裏……家裏逼我給大皇子做側妃，我不答應，他們便把我關了起來，今日我是趁門外的小廝打盹的機會，才逃了出來。”她吸了吸鼻子，“若我去找三公主，三公主必會為我撐腰去找大皇子，甚至去找太後，她在宮裏本就孤立無援，若因為我而得罪了慈安宮的人，往後勢必就更艱難了，我不能連累她。”
說得好似也有道理，張慕扶了扶額，又朝窗外的夜色看了幾眼，面上有些焦躁，“那你還有沒有其他信得過的人，我送你過去。”
王真搖頭，“我本就庶出，京中貴女也大多捧高踩低，除了三公主……再沒信得過的人了。”
張慕咋了下舌，用食指指著自己：“你，總不能讓我收留你吧？”
王真垂首，不吭聲，也不下車，反正就是一副賴著不走的樣子。
“我可是個男人，且不是什麽好人，你剛剛也看到了，我車裏還藏著春月樓的姑娘呢，你若讓我收留你，這不是往火坑裏跳麽。”他苦口婆心。
王真聲音怯怯的，但語氣裏全是倔強：“張公子是個好人。”若不是好人，當初就不會不求回報地給她治傷，且還極有分寸地為她保守了秘密。
張慕聞言驚得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：“你當真……想讓我收留你？”
王真垂首，絞著手指，算是默認了。
張慕當真腸子都要悔青了，早知如此就不該答應雪琴來這街上遛達的，好了，現在遇上個燙手的山芋，棄也不是，留也不是。
他再次扶了把額，“唉喲”地嘆了口氣，“你讓我一個男人收留你，你到時會名節不保的。”
小姑娘揮袖擦淚，語氣擲地有聲：“那就不要名節。”
“沒了名節，你怎麽嫁人？”
“那就不嫁人了。”
張慕一怔，活到這個年紀，他第一次從一個女子嘴裏聽到“不嫁人”的話，“你寧可不嫁人，也願給大皇子做側妃？”
王真幾乎毫不猶豫：“是，我不願做側妃，不願做妾，我娘親……就是王家的妾，”她說著聲音再次哽咽起來：“因為不得主母喜歡，重病時也得不到及時醫治，娘親臨終時拉著我的手反覆叮囑過，寧為貧民妻，不為富家妾。”
張慕聽得一時有些頭大，揉了揉心，長長嘆了口氣，妥協了，“罷了，你先去我那宅子裏將就一日再說吧。”這燙手的山芋暫時是甩不脫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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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女卻故作神秘地甜甜一笑，也不解釋，徑直回了臥房，剛坐下飲了幾口茶水，便見小德子躬身進殿。
“三公主今日可睡個安穩覺了，冰井務已開始頒冰，奴才剛已將冰拖到這邊來了。”
少女開心地挑起眉頭：“那快些將冰放到我的床頭去。”
圓圓軟言相勸：“三公主，冰離床榻太近，寒氣重，傷身。”
少女斜了她一眼：“圓圓你再啰嗦一句，我便稱呼你為馬嬤嬤。”說完格格地笑起來。
小德子與圓圓也跟著笑起來。
主仆三人玩笑一陣，小德子轉了轉眼珠子，突然想起了什麽：“三公主，奴才今日去冰進務領冰時聽到了幾句嫌話，是關於王家四姑娘的，也不知是真是假。”
少女一怔，“什麽嫌話，說真真什麽了？”
“他們說王家四姑娘要給大皇子做側妃了，今日大皇子還特意召見了戶部尚書王時運呢，估計這事兒很快就落定了。”
洛染神色大震，氣咻咻地從椅子上站起來：“洛宏基真不要臉，就他那副德性，哪能配得上真真。”她說著又頓了頓；“王時運答應了？”
小德子搖了搖頭：“這個奴才倒沒打聽到，不過那些人說，王時運應該也不會反對，畢竟自己一個庶出的女兒，能攀上宮中的皇子……也算是賺了。”
“賺個屁，洛宏基就是塊爛泥巴。”少女氣得咬了咬唇瓣，不安地在屋內踱了兩步，一時不知該如何替自己的好友解圍。
她今日入宮本想當面叮囑真真要小心大皇子的，但壓根兒沒見到真真，自己也差點丟了性命，這事兒就這麽落下了，沒想到可惡的洛宏基動作竟是這般快。
少女看了眼屋外的天光，想去王家找真真，但此時暮色已至，再加之王家人多嘴雜，她冒然過去，怕是會讓真真招來主母的責罵。
“小德子，”少女轉頭吩咐：“你去王家給真真送個信，讓她明日得空了過來一趟。”
小德子得了旨意，轉身出了屋。
天色漸漸沈下去，西邊的夕陽已隱去最後一抹餘輝，麻雀成群結隊地飛過來，落在了前前後後的院墻上，嘰嘰喳喳叫喚一陣，又成群結隊地飛走了。
這鬧騰的一天終於行將結束，容宅正房裏燭火搖曳，張慕給容瑾上上下下紮完針，終於松了口氣，“隱憂已被我剔除，就看你夜間睡覺時還痛不痛了。”
容瑾將月白色中衣輕輕穿上，再細細扣上盤紐，“無礙，痛就忍著。”其實今日運行完真氣，他體內就開始陣陣發痛了，只是那痛比先前弱了許多，他能受得住了而已。
張慕將毫針一一收好，再放進藥箱，語氣裏帶著戲謔：“你現在好似能未蔔先知了，每次運行真氣都能英雄救美。”
容瑾沒理他，自顧自地下了床榻，繼而拿起搭在圈椅上的外衣伸臂穿上。
張慕斜了他一眼：“當真不去問三公主那位郭妃的遺言？”
容瑾這次答得幹脆：“不問。”
“為何？”張慕面露不解：“你們不是一直在找那個寶藏麽，燕帝也在找，南蠻國的人也在找，都巴望著用這筆寶藏打江山坐江山呢，我估摸著，哪怕你不想問三公主，德叔也會逼著你去問的。”
容瑾也斜了他一眼：“你別去告訴德叔。”
張慕“呯”的一聲蓋上藥箱，蹙著眉打量容瑾：“我真是不懂了，你究竟怎麽想的？”
容瑾坐到了屋內的圈椅上，沈著臉盯著躍動的燭火，俊朗的面容如一副濃淡相宜的水墨畫，眼尾斜斜上翹，目光深邃：“要想找到寶藏，須得先查到趙明坤將軍的消息，別的，都是枉然，再說了，”他垂眸，聲音也低了下去：“我也不想……再利用她。”
張慕聽得脖子一梗，眼珠子都要瞪出來，“我沒聽錯吧？”他嗤笑一聲：“你當初接近三公主可不就是為了利用她麽，現在說什麽不想利用她了，你腦子出毛病了？”
容瑾眸中的焦躁一閃而過，端起旁邊的苦茶飲了一口：“以前是以前，現在是現在，現在沒必要再利用她了。”
張慕心知肚明地挑了挑眉：“知道了，我都知道了，”他故意拖著長長的腔調，擡手將藥箱背上肩頭：“你小子啊，終究是沒能過三公主美色這一關。”說完他笑著搖了搖頭，轉身出了屋子。
夜深人靜，月朗星稀，蟲鳴聲此起彼伏，喧囂又靜謐。
張慕如往常一般出了容宅，上了自己的馬車。
趕車的小廝叫阿五，轉頭問主子：“公子，是去春月樓還是回醫館？”
張慕搖了搖自己酸脹的脖子，淡然應聲，“去春月樓吧。”
阿五應了聲“是”，揮鞭趕馬，駕車匆匆駛出了明月巷，直往京城最熱鬧的長青街駛去。
春月樓位於長青街南的一處巷子裏，燈紅酒綠萬種風情，迎來送往夜夜笙歌。
今日樓中有兩名雛妓開//苞，好些年輕公子正擠在大廳等待，想要一擲千金地買下雛妓初//夜。
張慕乃常客，剛進門老鴇便迎上來，笑瞇了眼，“張公子來得正巧，今日咱們這兒有兩位姑娘‘梳攏’，這兩位姑娘長得那叫一個水靈喲，張公子要不也過去瞧瞧？”
張慕不屑一笑：“趙媽媽莫非還不知本公子的習性？”
老鴇楞了楞，繼而一拍巴掌：“喲，瞧奴家這記性，竟忘了張公子不喜雛兒，行，那奴家安排雪琴姑娘來接待你。”說完伸臂朝後頭揚了揚帕子。
一濃妝艷抹的女子扭著腰肢走了出來，笑盈盈地迎上張慕。
兩人繞過大廳裏擁擠的人群上了二樓，進了格間，幾乎省略掉一切過程，幹脆利落地雲雨了一番。
完事後張慕大方地給了賞錢，穿起衣裳起身就要走。
叫雪琴的女子急忙拉住他：“張公子，能不能請你幫個忙。”
張慕步子一頓，和顏悅色地坐了回去：“何事，你說。”
“今日樓裏鬧得很，估計也沒恩客點奴家了，難得有這樣清閑的時候，奴家想出去透透氣，可又怕趙媽媽不肯，能不能以張公子的名義跟趙媽媽說一聲。”
張慕答得幹脆：“行，包在我身上，我帶你出去遛遛。”
雪琴喜上眉梢：“多謝張公子。”
兩人向趙媽媽打過招呼後，便前後腳上了馬車，阿五趕著車慢悠悠地往前行著，這夜間的京城其實也就長青街這片熱鬧，其餘地方皆黑燈瞎火的。
但成日被關在青樓的雪琴卻興高采烈，一直扒在窗口朝車外探看，專註得猶如在看戲。
張慕也不打擾她，扯了個哈欠，想靠在車壁上小寐一會兒，頭剛剛歪上去，馬車突然一顛，顛得他臟腑都要抽搐了。
他有些惱火，正要質問趕車的阿五，車簾卻突然一抖，從車外風風火火鉆進一名女子，招呼也不打，氣喘籲籲地坐在了他旁邊的條凳上。
張慕一怔，楞住了。
扒在窗口的雪琴也楞住了。
進來的那名女子更是楞住了。
車內燃了一盞琉璃燈，橙黃的燭火落到三人臉上，竟讓此情此景多了些夢幻般的失真感。
空氣沈靜了一瞬，張慕失聲笑了笑：“好巧啊，王姑娘。”
王真張皇地看著張慕，又看了眼雪琴，“我……我不知道是……是你的馬車。”
“莫非王姑娘是成心想上陌生人的馬車？”他故意逗她。
王真垂下腦袋，絞著手指，不吱聲。她剛剛不過是跑得急，又正好看到路邊停了一輛馬車，便慌慌張張地上來了，沒想到竟遇上熟人。
張慕見她不吱聲，也不便再逼問，神色淡然地吩咐：“雪琴你先下去吧，我這兒還有事，讓阿五送你回春月樓。”
雪琴還算識趣，福身行了一禮後便匆匆下了馬車。
車內只剩下張慕與王真，氣氛一時有些怪異。
張慕打量了小姑娘幾眼，語氣裏帶著戲謔：“夜都深了，怎不乖乖待在家裏，還在這外頭游蕩。”
王真仍垂著腦袋：“張公子……不也還在外頭游蕩麽。”
張慕玩味地笑了笑：“怎麽不叫張叔叔了？”
王真怯生生地擡頭朝他瞄了瞄，今日他剃了須、束了發，比那日胡子拉碴的樣子自然要年輕許多，自然也就不能再喊“叔叔”了，“那日，喊錯了。”
“當真喊錯了麽，”張慕調侃她：“相對於王姑娘，本公子確實是年歲不小了。”
王真又朝他瞄了瞄，他領口微敞，脖頸上還可見一條淺紅色的女子抓痕，小姑娘霎時紅了臉，再次垂下了腦袋。
張慕知道她在看自己的脖子，也知道那上面有剛剛留下的痕跡，不由得扯了扯領口：“小孩子，別亂看。”
王真無措地絞著手指：“我剛剛是不是……打擾到你們了……”
“是。”張慕答得坦然。
“對不起，我……”小姑娘欲言又止，說完還怯生生地朝窗口處瞟了一眼。
張慕也隨著她的目光挑起窗簾往外看了看：“外頭沒人，怎麽，剛剛有人在追你？”
王真絞著手指，不吱聲。
張慕彎腰往她跟前湊近了些許：“你一個小姑娘，大半夜的往一個男人的馬車裏鉆，沒想過有多危險麽？”
王真哽住，片刻後才回：“張公子……是好人。”
“我可不是什麽好人。”張慕輕笑一聲，倒了杯茶水遞過去，又看了眼她絞在一起的手指：“上次的傷，可好了？”
王真低頭接過茶水，點了點頭，“好了，不痛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張慕也給自己滿上一杯茶，“王姑娘現在想去哪裏，我可以送你一程。”
王真捧著那杯水，沈默了好半晌才擡起頭來，臉上淚水溋溋：“我……沒地方可去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張慕難得看到女子落淚，一時有些無措，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小姑娘，“要不，我送你去三公主那兒？”
王真將手裏的茶水放上案幾，擡手擦了把淚，搖了搖頭。
“人家可是你的好朋友，你若啥事兒都不告訴她，她到時知道了，會傷心的。”張慕軟言相勸。
王真的淚落得更歡了，聲音一哽一哽的，終於如實道來：“家裏……家裏逼我給大皇子做側妃，我不答應，他們便把我關了起來，今日我是趁門外的小廝打盹的機會，才逃了出來。”她吸了吸鼻子，“若我去找三公主，三公主必會為我撐腰去找大皇子，甚至去找太後，她在宮裏本就孤立無援，若因為我而得罪了慈安宮的人，往後勢必就更艱難了，我不能連累她。”
說得好似也有道理，張慕扶了扶額，又朝窗外的夜色看了幾眼，面上有些焦躁，“那你還有沒有其他信得過的人，我送你過去。”
王真搖頭，“我本就庶出，京中貴女也大多捧高踩低，除了三公主……再沒信得過的人了。”
張慕咋了下舌，用食指指著自己：“你，總不能讓我收留你吧？”
王真垂首，不吭聲，也不下車，反正就是一副賴著不走的樣子。
“我可是個男人，且不是什麽好人，你剛剛也看到了，我車裏還藏著春月樓的姑娘呢，你若讓我收留你，這不是往火坑裏跳麽。”他苦口婆心。
王真聲音怯怯的，但語氣裏全是倔強：“張公子是個好人。”若不是好人，當初就不會不求回報地給她治傷，且還極有分寸地為她保守了秘密。
張慕聞言驚得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：“你當真……想讓我收留你？”
王真垂首，絞著手指，算是默認了。
張慕當真腸子都要悔青了，早知如此就不該答應雪琴來這街上遛達的，好了，現在遇上個燙手的山芋，棄也不是，留也不是。
他再次扶了把額，“唉喲”地嘆了口氣，“你讓我一個男人收留你，你到時會名節不保的。”
小姑娘揮袖擦淚，語氣擲地有聲：“那就不要名節。”
“沒了名節，你怎麽嫁人？”
“那就不嫁人了。”
張慕一怔，活到這個年紀，他第一次從一個女子嘴裏聽到“不嫁人”的話，“你寧可不嫁人，也願給大皇子做側妃？”
王真幾乎毫不猶豫：“是，我不願做側妃，不願做妾，我娘親……就是王家的妾，”她說著聲音再次哽咽起來：“因為不得主母喜歡，重病時也得不到及時醫治，娘親臨終時拉著我的手反覆叮囑過，寧為貧民妻，不為富家妾。”
張慕聽得一時有些頭大，揉了揉心，長長嘆了口氣，妥協了，“罷了，你先去我那宅子裏將就一日再說吧。”這燙手的山芋暫時是甩不脫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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